饮狐

啦啦啦~

是风动

是风动

掌中之物,未必在掌控之中。

 

 

宫远徵还没来,宫尚角便坐在桌旁等,身旁的墨池沉寂的像一块冰冷的玉石,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来。

宫尚角昨日才从山下归来,这偌大的宫殿安静的像是荒野里的一座孤坟,他偏头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映在墨池中,忽然觉得这倒影邪气的很,便抬手震袖打散那倒影,料不到那水纹晃荡之中,自己的影子也只是跟着摇晃,恍惚之间像看见一缕无所依托的幽魂。

门外传来鸟的鸣叫,紧接着有人拾级而上。

“远徵少爷来了。”藏在门外的暗卫通报完,不到瞬息,铃铛声便先一步跑到了宫尚角的耳边。

暗卫上前给他挑开帘子,宫远徵躬身进来,那人几个月不见,好像又长高了不少,但还是一样的怕冷,穿着件灰色的狐狸皮大氅,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,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雪花,笑盈盈的说:“哥,好久不见。”

宫尚角莞尔:“下雪了?”

“嗯,下了有一会儿了,你怎么穿这么少啊?”

“不碍事,我不冷。倒是你,去年的冬衣都小了吧,有没有备上新的?”

宫远徵来的时候身上带着薄薄的雪花,宫尚角坐在墨池旁边,挥手让人拿来毛巾,给宫远徵拂去雪花,那雪花薄薄的一层落地就变成了一地的水渍。

丫鬟等候多时,看人来了赶忙端着火炉上前,让房间里热起来,暗卫接了宫远徵的大氅退下,宫尚角看这人穿着件月白色长衫,外面穿了深蓝色夹袄,似乎是今年新做的,亮眼的银线密密麻麻的宛如流星点缀在袄子上,活动间波光粼粼,好看的很。

这料子是他提前差人送回来的,就怕赶不上冬天。

“这次从猎户那里收了不少狐狸,到时候让绣娘给你做身新衣裳,我看这大氅虽然暖和,但是不太好活动。”

宫远徵刚刚十五,还是个半大孩子,一听有新衣裳,立马眉开眼笑的说:“谢谢哥,你对我真好。”

宫尚角抬手想摸摸宫远徵的头,手抬起来一半,便立马觉得不妥,正打算收回手,便看见宫远徵心有灵犀一般的把头低下了。

宫尚角忍俊不禁,抬手弹了宫远徵的额头。

“啊。哥你做什么呀?”宫远徵瞪着大眼睛,不可思议的看着弯起嘴角的宫尚角。

门外传来丫鬟询问午膳的声音,打断了两兄弟的幼稚,两个人对视一眼,都忍不住笑了。

宫尚角不喜荤腥,但是宫远徵不同,十五六岁的少年无肉不欢,身体蹭蹭的疯长,没有肉吃,可是遭了大罪了。

宫尚角用筷子给他夹了一块鱼肉:“多吃点,我看你个子又窜了不少,腰倒细了一圈,是不是又天天看着你的花花草草,不好好吃饭啊?”

“没有,我天天都吃,顿顿都吃的,你看我高了许多呢?”宫远徵用筷子挑着鱼刺,嘴里还嚼着鸡肉,脸颊鼓鼓的像个年画娃娃。得意洋洋的强调道:“我看过不了多久,就跟哥一样高了。”

“是是是。”

这个子是高了,远远看去倒像个大人,就是这一笑,那藏起来的小孩子还是忍不住冒出来,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半大娃娃。

宫远徵吃了饭,喝了几杯热酒,旁边又让火炉烤着,不到片刻就嚷嚷着热,要人把火炉搬走,宫尚角看他出了薄汗,一冷一热怕是要生病,便说:“开窗透透风吧,今年第一场雪,我还没见过呢。”说完便搁了筷子,去给他开窗。

野兽绒毛一样的雪花落下来,把整个天地都掩盖的洁白,宫尚角被那白光刺激的眯了眯眼,回头看见宫远徵被暖炉烤的红彤彤的小脸。

宫远徵体高面幼,骨薄肉丰,有些男生女相的意思,这几年张开了就越发艳丽,偏偏他自己心无旁骛,美得嚣张又无知,让人生不出邪念来。宫尚角从小把他接过来,在自己的羽翼下把他养大,明明是最熟悉的人,这个时候宫尚角却好像从来没有仔细的看过他似的。

十五岁的宫远徵真如他所说长高了许多,站起来也比自己矮不了多少,孩童的稚气开始从他的面颊上慢慢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少年扑面而来的英气,尤其是那双眼睛,如藏遗星,一笑便带着三春的梨花开。

窗外的风找准机会溜进来,墨池的水不用撩拨,就泛起波澜来,宫尚角背在身后的手挨个点过。一时忘了词,只好端着面上的沉稳,回到位子上。

宫远徵被凉风一吹,舒服了些,问道:“哥哥这次出山还顺利吗?”

宫尚角点点头。

“给你带的东西可还喜欢?不喜欢就到库房去看看,这次带回来分到各个宫的东西还没有送走,再去挑两样也是可以的。”

宫远徵从进门开始,笑容就没有离开过,闻言笑得更开心了:“喜欢,喜欢,那些东西就够了,不要其它的了。”说完,似乎是想起来什么,“对了哥。”

宫尚角抬头看宫远徵搁了筷子,带着些小心翼翼的问道:“我给你开的药方,你有在用吗,还有这次出门我给你带的毒,好用吗?”

窗外的风越发的急了,墨池的波纹也开始不安分起来,宫尚角在墨池里看不清宫远徵的身影。

“怎么,百年一遇的药草天才,也怕自己的毒不好用吗?”

“不是这个意思······”

“那是什么意思呀?”

宫远徵嘟嘟嘴,不再说话。

宫尚角身形清矍,眉利鼻高,整个人锐利冷峻,就好像天生就是这么个冷冰冰的人,比那朔风还要让人缩瑟,此刻却满眼的柔情,他看着宫远徵小口的吃着鱼肉,露出来的腕骨上面有个浑圆的骨头撑着薄薄的皮肉,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吃的都摆在他面前。

他收了逗弄的心,低声说:“远徵弟弟的毒那自是不用说的,你也要有点药草天才的自觉。”

 

窗外的雪越发的大了,断枝的声音时不时的从外面传来,此时两人已经用完了饭,正在往徵宫的温泉处走。

山上的冬季长,花草不好生长,好在徵宫靠着温泉,在冬日也暖如春日,宫远徵最近种出了好东西,等不及雪停,就要急着炫耀,兴致勃勃的拉着宫尚角去看。

这一路大雪纷飞,两人皆穿着大氅,宫尚角挑着伞,遮在两个人的头上,雪花厚积脚踝,靴子踩上去发出压实的噗噗声,天空一片黯淡的惨白,孤鹰嚎叫着在空中盘旋。

宫远徵停下脚步,抬头去看空中那个飞舞的小黑点,眼里出现艳羡,这山谷让他如陷囹圄,他偶尔路过那围住所有人的围墙的时候,总是忍不住去看自己的手掌,心想自己是否能轻松跃上那道宫墙····

宫尚角感觉微风从他指间滑过,手指不受控的收拢,像是要抓住什么。他在山外路过卖着孩童玩偶的小摊的时候,时常会恍惚,总觉得远徵还是七八岁的小娃娃,还是需要布老虎哄睡的年级。

 

少年当有凌云志,万里长空竞风流,纵有狂风拔地起,我亦乘风破万里。

 

宫尚角心里突然空了一块,想起自己今早在墨池上看到的自己的影子——那真的是个人吗?那是地狱里深渊里挣脱出来的恶鬼,阴冷的看不到一点人的气息。

 

“喜欢鹰吗?”宫尚角问道。

宫远徵回过神来,有些不好意思的说:“喜欢。”

“听说草原有人专门驯养鹰隼,下次出去我·····”

“不用了哥。”宫远徵转过头来,定定的看着宫尚角的眼睛说:“被困住的鹰还是鹰吗?我就喜欢看它在天上自由自在的,不用抓在手里。”

宫尚角心狠狠一沉,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耳光,宫远徵看他脸色不对,关切的问道:“怎么了哥?你手怎么这么冷?”

宫远徵体温烫得像个小火炉,伸手覆盖这宫尚角的握住伞柄的手,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哥哥,宫尚角被那体温烫得回了神。

“没事,我不冷,我的体温本就不高,你又不是不知道,走吧,到了徵宫就好了。”宫尚角用空着的手,把宫远徵的手拉下去,拢了拢大氅,不让风雪吹进去。在后背拍了拍示意他接着走。

宫远徵知道宫尚角向来说一不二,也不会和他争辩,只是加快脚步往徵宫走去,天空中的鹰隼只剩下一个小黑点,一眨眼就再也寻不到踪迹了。

两人拾级而上,越靠近徵宫,雪就越发的薄,宫尚角有种踏出寒冬向着春季前进的错觉,进了徵宫更是铺面而来一股暖意。

两人脱了大氅也不觉得冷,宫远徵走在前面引路,一边走一边说:“这次的灵草,我可是花费了好多心血呢,养了数百棵,就这一株成了,你看见了一定会喜欢的。”

他走路的时候,身后的铃铛和银饰碰撞在一起,发出叮铃的声响,与屋檐上融化的雪水掉在石板上的声音混杂到了一起,比得上这世间最轻快的一首乐曲。

宫尚角话很少,在一起的时候几乎都是宫远徵在不停的说话,所以宫远徵没有注意到这次和前面几次有什么不同。

进了药草庐,一股泥土的腥味混在湿暖的空气中,还夹杂着草木的腥气,外面的屋檐上都是厚重的积雪,冰水顺着四处的地沟流走,这里却春意盎然,生机勃勃。

走过无数说不出名字的药草,便看见屋子中间有一个用笼子小心翼翼保护的幼苗,那幼苗刚刚破开泥土,茁壮翠绿的身体都还没有直起来,晶莹的水汽挂在它身上,看起来娇嫩又有力。

“这是什么?”

宫远徵拿开笼子,神秘兮兮的说:“你猜?”

宫尚角沉吟片刻,老老实实的说:“我,猜不出来。”

宫远徵有心再吊一吊宫尚角,可是炫耀和兴奋快要盛不下,马上就要溢出来,最终还是忍不住主动说了。

“出云重莲。”

雪莲百治百效已经是世间少有,有价无市,这出云重莲起死回生,不似凡间物。

竟然就这么种出来了。

看宫尚角一脸震惊,他一下子笑出声来说:“我厉不厉害!”

“厉害。”说完可能感觉自己的态度太过于冷淡,连忙补充了一句说:“厉害极了。”

宫远徵听了这话,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,摇头晃脑的说:“这出云重莲可是世间最好的灵草了,到时候给哥哥······”

“远徵。”宫尚角突然打断他。

“嗯?”

“我带你下山玩吧。”宫尚角的眼睛狭长,眉骨锋利,眸色深沉,看人总是自带三分冷意,现在却弯下眼角,小心翼翼的把宫远徵笼在眸子里。

“真的?”宫远徵小心翼翼的问,仿佛怕惊醒一个美梦。

“真的。”有风从身后滑过宫尚角的头发,那发丝流水一样的滑到身前,宫尚角的耳廓都被骚弄的有些发痒,宫远徵开心的跳起来,双手扶着宫尚角的肩膀不停的说着话。

但是这里实在是狭小,禁不起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跳,不小心就会撞到一旁的花盆,宫尚角一把抓着,嗔怪的看了一眼宫远徵。

“仔细着你的花。”

宫远徵胡乱的点着头,心却飞到了山外,被山外的风吹得找不着方向。

“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?过节的时候好不好?听说过节的时候外面可热闹了······”

 

那年的上元节,十五岁的宫远徵被他恪守礼节的哥哥,带着偷溜到了山下,刚刚才离开宫门的范围,他就忍不住跑起马来。

宫尚角赶忙追过去,山下的林子漆黑,月光透过嶙峋的枝丫打在宫远徵头上,银铃像天上的银河,他有种再也追不上的错觉,握住缰绳的手忍不住收紧。

天空中再次传来猎鹰的啸声,不知何处的风吹起宫远徵的披风,漆黑的披风散开像是巨大的翅膀。

那风擦过宫尚角往山上奔袭,直接破开宫尚角的书房的窗户,把冷玉一样的墨池吹得起了波涛。

宫尚角心跳加快,朗声喊道:“远徵,你慢点,等等哥哥······”

 

 

我总觉得孩童长大是一件让人猝不及防的事情,大人是永远也追不上孩子的。也许在某天梦里还会恍惚那个人还是个小娃娃,但是其实少年早已长大成人,像那雏鹰羽翼丰满,等着一场风来,便可起飞。

 

PS:本人没有看过电视剧,也没有看过小说,纯纯被短视频吸引来的,有感而发。我觉得宫二对于宫三,也许并没有这么游刃有余,痴迷掌控之人,往往比任何人都怕失控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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